发展循环经济是我国的一项重大战略决策，是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在2015中国循环经济论坛上，就我国循环经济的发展历程，我国现阶段该如何走好循环经济的道路等问题，国家发改委体改所循环经济研究室主任杨春平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记者：请您介绍一下循环经济的由来？

杨春平：循环经济就像是一部红楼梦，每个人读完以后都会有一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看法。循环经济在我国虽然经过了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但还不是很成熟。我们很容易从某一个角度或者某一个侧面来认识和理解循环经济，对循环经济的整体认识还不够。

我梳理了循环经济从诞生到发展的脉络，有两个来源：第一个来源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轰轰烈烈的环保运动，西方的工业化变革就是这个时候完成的，从此进入后工业社会。但是他们之前走了一条先污染后治理的工业化发展道路，到了这个时候，各种环境事故集中爆发。他们在处理的过程当中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单纯地从末端治理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从源头和全过程进行防控，因此发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减少废物的排放。第二个来源是上世纪70年代以后，西方各国先后爆发了能源和资源危机。在应对能源和资源危机的过程中，人们发现资源是短缺的。那么资源不够用怎么办？只有两个途径，第一是高效利用，第二是循环利用。

记者：发展循环经济能够解决哪些根本问题？循环经济在国际上的发展形势如何？

杨春平：发展循环经济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是破解经济的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资源的约束和环境质量改善的要求，这是全人类都在探索的一条发展道路。要做到经济的发展与资源环境相协调，因此诞生了循环经济、绿色经济、低碳经济。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三个典型案例，为循环经济内涵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第一，美国杜邦公司的3R制造，3R即我们所说的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有人说3R是一个原则，但是把这个原则应用到各个生产领域里面，就会产生方法，这就是途径。所以杜邦公司根据3R原则形成了3R制造法，就是企业里面的循环经济技术因素。其次是丹麦的卡伦堡工业园区。卡伦堡工业园区是目前世界上工业生态系统运行最为典型的代表，他们把不同的工厂联结起来，形成共享资源和互换副产品的产业共生组合，使得一家工厂的废气、废热、废水、废渣等成为另一家工厂的原料和能源。第三是德国基于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而产生的双元回收体系，这个回收体系是把生产者、销售者、消费者、利用者、运输者等等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既具有公益性又具有经济性的网络。这里面有两个制度作为基础，一个是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另一个是绿色制度，企业的产品要执行这个制度才允许进入超市系统。现在这个制度已经被推广到欧盟所有国家。

建立包装物和废弃物回收体系，是欧洲国家早期的实践。到目前为止，有三个国家进行了立法，使循环经济逐渐得到丰富和完善。1996年，德国出台了《循环经济（物质循环）与废弃物管理法》，从废弃物管理的角度提出了循环经济的理念。近几年，欧洲国家开始大力推动循环经济，但他们认为中国的循环经济理念很好，因为西方的循环经济最开始是从废物的回收利用开始的，而我们国家在他们的基础上提升了一步。

日本于2000年颁布了《循环型社会基本形成法》，立法的两个大的逻辑支柱一是废弃物怎样处理，二是资源怎样有效利用。在这个基础上，日本把包装物、家电、食品、建筑、汽车、绿色采购等等都制订了循环利用计划，作为国家的循环原理。他们要把日本建成一个循环型社会，但是重点仍然在于再生资源的回收利用，所以他们发明了一个词叫“境外产业”。而且日本提出了三个指标：资源生产率、循环利用率、最终处理量。

真正从本质上认识循环经济的是中国。我们总结西方国家环保运动的经验和教训，提出要抑制废物的产生，其次是对废弃物进行再使用，对于用不了的废物进行再升级，再升级还利用不了，就进行热回收，类似于垃圾发电。如果以上所有过程都处理不了，再进行无害化处置，这是废弃物处置的思路，也是循环经济的基础。我们国家2009年颁布了《循环经济促进法》，明确了在生产流通和消费等过程中进行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活动的总称就是循环经济。我们把循环经济的3R原则，从对废物进行管理、对再生资源的回收利用延伸到全过程。

记者：请您详细解释一下循环经济的3R原则？

杨春平：2004年，国家发改委在召开第一届第一次全国循环经济工作会议上，对循环经济就是这样定位的，它是符合可持续发展理念的经济增长模式。我们一开始就把循环经济理解成了一种新的增长模式，而不是当成垃圾经济。循环经济从宏观上讲，是一种经济的发展模式，微观上讲是一种经济技术范式，其实也就是一种生产方式。

我们的《循环经济促进法》就是新3R，与西方国家提出的“减量化是尽量抑制和减少废物的产生”有区别，我们的减量化是减少资源能源的消耗和废物再生，从资源的角度和废物的产生角度来实现减量化，而且根据我们国家正处于工业化中期阶段的实际，确立了减量化优先原则，减少生产过程的物质消耗，降低峰值。那么怎样实现减量化？技术装备是首要的，工艺流程是首要的，管理也是首要的。

第二个是再利用。什么叫再利用？当你的产品成为废物以后，里面有部分零部件还是能用的，或者一个整件可以用到其他地方，这就是再利用。在这个基础之上，这两年增加了再制造，也属于再利用的范畴。比如德国的汽车报废过程，修理厂先要对报废汽车进行诊断，根据诊断结果，将可以直接拆到别的汽车上用的部件进行编码，然后向全社会进行公告。如果有人正好需用这个部件，直接找到它的型号就可以用。而且他们建立了一套信用体系，可以杜绝假冒伪劣。

第三个是资源化，也是3R里面最重要的一项原则。我们说的资源化，是废物经过加工以后变成再生资源，比如矿产资源开发过程当中的共伴生矿产、尾矿、废渣、废水、废气，还有秸秆、粪便、林业资源等等。为什么说循环经济是未来人类的一个选择？因为地下的矿产资源都快被用完了，变成了桌椅板凳，变成了电脑，变成了手机。所以下一步矿在哪里？在城市里，城市矿山、城市森林、城市油田，是我们应该重点关注的对象。现在有一种观点在讲，如果13亿中国人都达到美国人的生活水平，得需要三个地球来养活。那么怎么办？只能对物质进行循环利用。所以这个循环利用，是资源变成产品，产品变成废弃物，对废弃物进行再生利用。

记者：我国的循环经济道路究竟该如何走？

杨春平：我认为首要的是推行循环型生产方式。“十三五”规划纲要里面讲了推行循环型生产方式，循环型生产方式是以循环经济为代表的经济发展模式。我们喊了这么多年循环经济，而响应者或者认识到的人并不多。这就需要在循环经济发展模式之间，搭建起循环型生产方式的桥梁，把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的原则和灵魂应用到各个行业的生产实践，应用到具体的环节和领域，探索在一定经济条件下形成具有各个行业特点的生产范式，并且随着经济和科技水平的提高而不断优化和提升。

第二是更多地使用再生资源或者使用再生的零部件。欧洲国家规定，打印机、复印机里面必须使用30%以上的旧部件。旧的机器零部件拆解下来，有些东西质量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再利用。

第三是对生产过程中产生的三废进行再利用，而延伸出来的循环产业链，既可以在企业内部，也可以企业间或者企业与社会间结合起来，形成一个范式。我们总结了60多个循环经济发展模式，就是循环型的生产方式。再把循环型的生产方式在第一第二第三产业里面广泛推行，就构建了循环经济产业体系。如果我们的生产通过推行循环型生产方式进行组织和升级，那么绿色产业体系也就形成了。

第四是大力发展资源循环利用产业，以城市矿产为核心，进行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对仓储建筑垃圾进行回收利用，加强非常规水的利用、再生资源的利用、农业废弃物的利用等等。

记者：我们国家在建设循环经济过程中，都出台了哪些政策和措施？国家层面如何推动循环经济发展？

杨春平：在工业化过程中，西方国家是资源问题和环境问题分开出现的，我们国家则集中出现了这两个问题。而且，中国是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正在努力实现现代化，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在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要保护环境，节约资源，实现绿色发展，因此受到的国际关注也是前所未有。我们的发展环境和西方国家的发展环境不一样，基础也不一样，但是我们找到了正确的应对方法。十七大、十八大对循环经济有了新的认识。十八大在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内容当中，提出了五个更多依靠，第一是依靠内需拉动，第二是依靠现代服务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带动，第三是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驱动，第四是依靠节约资源和循环经济推动，第五是依靠城乡区域发展协调互动。这些更多的依靠，是十八大对循环经济最新的定位。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里面更加明确了，要推动绿色循环低碳发展，形成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空间结构、产业结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这才是核心。

循环经济是规律性的认识，这种规律性的认识，在全球一体化和信息化的时代，我们具备比较优势。我们在充分吸取别人的经验和教训之后，可以高标准、高起点、高水平地去推动，可以实现跨越式的绿色发展。我们是全世界最大的制造业大国，在31个制造业分类中，我国有十几个居全世界第一，在二级分类中有200多种行业是全世界第一，我们已经撑起全球制造业半壁江山。为此，国务院颁布了《循环经济发展战略及及近期行动计划》，明确提出了今后一个时期循环经济发展的主要任务，在工业领域全面推行循环型生产方式，实施清洁生产，促进源头减量；推进企业间、行业间、产业间共生耦合，形成循环链接的产业体系；鼓励产业集聚发展，实施园区循环化改造，实现能源梯级利用、水资源循环利用、废物交换利用、土地节约集约利用，促进企业循环式生产、园区循环式发展、产业循环式组合，构建循环型工业体系。

十八届五中全会把绿色发展纳入到新的核心理念当中，提出几个关键点来：一是要加快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现代化建设新格局；二是推动低碳循环发展，建设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现代能源体系；三是树立节约集约循环利用的资源观，建立健全用能权、用水权、排污权、碳排放权初始分配制度。

我们在“十三五”规划里面，把每一个行业的循环经济模式都提炼出来了。比如煤炭、电力、钢铁、有色等等，每个行业的模式，就是把3R原则和生产的各个流程环节结合起来，然后按照各自的行业规律和特点，找到这个行业的循环经济模式。我认为循环经济是一个系统工程，是一个不断渐进的、持续改进的过程，既要有一种民主的氛围，也要进行系统深入的思考。这是一个历史责任，重化工业60%都在中国，循环经济发展的阵地也在中国，所以只有中国的循环经济才能够引领世界的循环经济。